昱彦

我既来此,必将永世长存

【楼诚】小尖尖

灵感来源于薛之谦的歌曲《小尖尖》的mv


大概是一个楼诚二人自1949年便分离直到1989再次重逢的故事


中间间杂文|革,提前预|警


是我一直很想写的一个故事,我希望能通过这个故事传达出他们之间的爱,他们之间几十年的坚守与信念


希望大家能喜欢


全文7.5k,祝阅读愉快


——————————————————以下正文


  明诚一度觉得命运对他实在是不公。


  他十岁遇见明楼——这该是他一生的幸运。后来,两个人在漫长的革|命道路,漫长的救|国道路上si里偷生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等到胜利的那一天,紧接着就是国|共两|党的内|战。眼看着中共的鲜红旗帜就快要插满全国了,然而变|故就在这一时间发生。


  他始终记得明楼离开那一天的神色,对他说的话,几十年了,他始终记得。


  明楼那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厚大衣,在明诚对面坐下,他眼角已有了一些细纹,但在明诚眼里,如今的明楼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明楼都没太大的区别,非要说的话,现在的明楼性情更加沉稳,这样沉默下来的时候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现在的明楼更像是一块打磨过的美玉,锋利的棱角在岁月流转中早已被渐渐磨去。可美玉依然是美玉,明楼在什么时候都是优秀的让人难以移开眼的明大少爷。


  那天是冬日,壁炉里的柴火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窗外的天空是阴沉沉的,很衬离别的气氛。


  明楼点了支烟,透过烟雾缭绕去看明诚,沉默了半晌才说话,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还是明诚所熟悉的那种低沉好听的声音。


  “国|民党那里要我转移去台北。我推辞不了的,这一次他们的态度强|硬的出格。他们一定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明诚没有犹豫:“大哥,我同你一起去。”


  明楼摇了摇头:“此行定是万分险|恶,我怎么可能让你去白白受|苦。”


  “更何况,他们点名道姓要我一个人。”


  明诚明显动了怒——在有关明楼的事情上,他经常失去多年职业生涯熏陶出的理智与沉稳。他道:“从巴黎开始,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遇到多少命悬一线的困境?!不还是我陪你过来的!现在你我二人不还是平平安安!”


  “当时在巴黎,是你自己飞|蛾扑|火去只身犯|险!你以为我愿意要你陪我走这条路?”明楼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若不是……若不是你当初自己悄悄入党,你以为我会拉你走上这条路?”


  明楼的话语突然停住了,他伸出一只手扶额,眉头紧锁着。明诚那些咄咄逼人的锋芒也立刻收住了,换了温柔语调:“大哥,又头疼了?”


  明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明诚自去给他取来一瓶阿司匹林与一杯热水递到他手边,明楼将那些白色的药片咽下,这才慢慢地开口,他语气里的那些狠|劲儿全没了,一瞬之间像是老了十岁,显出一个中年人的疲惫,甚至还带了些祈求意味:“明诚,阿诚,你最后听话这一次,不要闹,你自己也知道,我们一起走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好好陪我一会儿,让我安心,让我走的高兴点,好吗?”


  明诚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才问:“什么时候的机票?”


  “今天晚上七点钟。你我还有四个多小时的时间。”


  明诚问他:“你知道国|民党那边要怎么处置你吗?”


  “不知道。”明楼的回答很果断,“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明诚苦笑起来:“我的明大长官,但愿你这份乐观主义的精神不是只来骗骗我的。”


  明楼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的思绪开始没有着落地到处飘荡,他接着说道:“只是委屈了大姐,我从此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去给她上坟了,想必她定要狠狠地骂我。”


  明诚也跟着笑起来,道:“你心里清楚就好。”


  “还有明台这小子,他和锦云在一起,他又从小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少不了要让锦云多操心。你要替我管教管教他。”


  “明公馆还是要定期打理的,院子里的兰花牡丹都不能荒废了……”


  明诚垂眸点了点头,接着又笑:“大哥,你把方方面面的大小事情都说了,怎么不见提起我一句。”


  明楼沉默下去,很长时间之后,明诚才听见明楼的一声叹息,那叹息似是从明楼的心底发出,落到明诚耳朵里,却是听得他心头跟着一颤一颤地隐隐作痛。


  “我明楼一辈子都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自问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可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家人。”


  “大姐是为我而死,明台带着妻子四处漂泊,每一天都是险|象纵生命|垂一线;而你,明诚,我也对不起你。”


  明诚挥了挥手:“停,打住。”


  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他不要听。他跟明楼这么多年无怨无悔,明楼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馈赠,以至于之前经历的一切苦|楚都可以一笔勾销。他不需要明楼对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明楼可以对不起明镜对不起明台,但明楼绝对对得起他。


  “大哥,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这不像您。”


  明楼苦笑,闭了嘴什么也不说。他就这样盯着明诚看,明诚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青年,英俊潇洒而又才华横溢,而这样的青年是他教导长大的,他忍不住就有些骄傲。


  明诚是他的骄傲。


  明诚也盯着明楼去看,他要把明楼这张历经风霜的脸庞记下来,他要记住明楼的眼明楼的唇明楼的声音,他要记住明楼的一切——不能忘的,他要将这些都镌刻进脑海中,留给余生去慢慢回味。


  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倒不如不说。


  然而这种沉默不同于明楼所遇到的其他或是压抑或是无趣的沉默,这种沉默让明楼感到舒服,倒不如说,只要是和明诚这个人待在一起,不论做些什么,都会让明楼感到舒服。


  明楼就在这样舒服的沉默中沉溺下去,这种沉默久到明诚突然拍了拍腕上的手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明诚开口问道:“我能为你写信吗?”


  明楼说:“我不知道。若是可以寄信,我一定第一时间把我的地址告诉你。”


  明诚想了想,道:“也好,你就把信寄到明公馆吧。”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然后是一个年轻男人明朗的声音:“明长官,快要到时间了。”


  明楼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肢体,明诚习惯性地跟着站起身把大衣递给明楼,明楼披上大衣,不动声色地看着明诚:“送我?”


  明诚点了点头,一向平静的神色在此刻有了变动,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到的局促。他眼中像是含了一谭深不见底的平静湖水,只为明楼掀起涟漪。


  明诚坐在驾驶座,明楼坐在车后座上。他们本就以这样的位置一同在波谲云诡的上海滩奔走好些年,今日亦然,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明诚问他,大哥,你要对我说些什么话吗。


  一向能言善辩的明长官也有沉默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明楼觉得心里很难受,这种难受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再张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我只盼你平安,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到了机场后,随同的人不住地催明楼,明楼最后一次向明诚张开双臂,他拥抱明诚,这个拥抱力度很大,是他在拥抱毕生所|爱,他要用这个拥抱去治愈以后几十年的孤|独与对方的缺席。


  明诚在明楼耳边轻轻说话,他的声音是低三下四的乞求:“明少爷,明教授,明长官,大哥,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我们活到再见面的那一天,好不好?”


  他死死地抱|紧明楼,他要等一个回答,没有这个回答他就不罢休。


  明楼说,好。


  周围的人止不住地催促,明诚最后还是放了手,他看到明楼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样悲伤而又复杂,跨过周围无数人的喧闹嘈杂的谈话声望向他,看的明诚的心重重地震动了一下。


  明楼最后还是走了。


  看到飞机起飞,听到飞机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时,他才意识到,明楼是真的走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毕生所|爱,是真的走了。


  明诚想,自己还没有对明楼说我|爱|你。


  他接着就安慰自己,没事的,明楼是知道的,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的心意,明楼知道。


  他从机场出来,明公馆唯一的那辆汽车依然停在路边上,他上了车,启动了发动机,却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


  明楼不在了,那他就没有了家。


  明诚开着车在大街上晃荡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走过珠宝店,想起他曾经在这里替明楼给汪曼春买首饰,那时明楼是怎么说的?除了戒|指,什么都行。


  戒|指给不了汪曼春了,戒|指在他这里。


  好像是明镜去世的第二年,明台早已离沪 ,偌大的明公馆只有他和明楼,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那天是他的生日,明楼罕见地不和他一起坐车回家,比他晚一步回家,到了家就扔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给他看,嘴里慌乱解释道:“送你的生日礼物。”


  明诚打开小盒子看了看,里面是一个简简单单但确实精致大方的戒|指,证明明长官的审美还是很可以的。


  哪有一个大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送戒|指的。明诚在心里诽谤,但还是戴上手看了看,他的手指保养的很好,白净修长,不像拿枪的人的手。那点钻石在灯光下闪光,是很好看的。


  明诚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钻|戒摘下来放进红丝绒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放好。


  明楼问他,怎么不戴上。


  明诚就笑,他说,明长官,以后吧,总有机会戴的。


  现在那枚戒指被明诚用一根细绳绑着挂在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觉,贴在他锁骨下面一点的肌肤,好像明楼还在。


  明诚开着车在上海滩的大街上瞎逛,戴着国|民党军帽的宪|兵这些天也收敛起来——毕竟,国|民党垮台是迟早的事,中共的百万大军现在已经在江的那头了,渡过江来是迟早的事情。


  他记得明楼曾经对国|民党抱有一丝的幻想,但那是在412反|革|命政|变之前的事情。他现在还记得当年412反|革|命政|变,明楼好几天没回家,他一个人躺在明楼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大床上,在黑暗中缩成一团害怕的睡不着。然后在一个深夜,明楼带着一身的尘土味踏进房门,明楼抱着他沉默地隐没于黑暗之中,他感受到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滴到他的脸颊上,那时的阿诚不明白,他不明白无所不能的大哥为什么会哭。再长大一些,明诚回头去看那场政|变,他鼻子一酸,也想哭。


  明诚在街上闲逛到街上的路灯都亮了几盏,才慢吞吞地找了家路边的小摊坐下,要了碗馄饨凑合着做晚饭。桌子上有着厚厚的一层油,小摊周围人来人往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嘈杂的很。明诚面不改色地坐下,等那一碗馄饨。


  馄饨端到明诚面前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刚出锅的馄饨,都带着些过烫的温度与伴随着热气的鲜味,明诚不急,在馄饨的香味里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一样好奇地打量旁边的人。他隔壁桌坐着一对母女,女儿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年龄,做母亲的正威逼利诱要女儿把那碗粥喝下,小女孩皱着眉头和她母亲斗争了半天,转过头和明诚对视了一下,小脑瓜一转,对着她母亲嚷嚷起来:娘,你看,旁边那个哥哥也没有好好吃饭!


  那母亲对明诚尴尬笑笑,说,先生,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计较。明诚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认认真真地对小女孩说,我小时候也有段时间不爱吃饭。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明诚。


  明诚接着说,我大哥会管我,他什么都不用说,只用看我一眼,我就一声不响地把碗里的青菜都吃光了。


  小姑娘支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你的大哥好厉害。


  明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接着又问,那他现在去哪儿啦,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让你好好吃饭。


  明诚笑着说,他呀,他出去旅游了,他要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回来。


  小姑娘问,很久很久很久究竟有多久。


  明诚说,我也不知道,我希望这个很久很久很久可以不那么久。


  


  


  建国后,明诚在上海市政府谋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工作算不得多么繁忙,安安稳稳,甚至有几分清闲,这正合明诚心意,他可以去搞那些自己感兴趣但之前因为工作原因而无法进行的学术研究。明台在北京做事情,逢年过节也会来沪,明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明楼不在身边。他等了好长好长时间,可明楼的信一直没来过。


  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事情就全变了样。明诚的处境一直很危|险。


  明台费尽心思地隐晦地告诉他,要他最近小心,上面的人要开始查他。履历是白纸黑字地写着他和明楼上下级的关系,更改不了的;上级认定了明楼是屠|杀共产党人的国|民党反|动派,可惜明楼去了台北,抓不回来,但好在明诚是可以碰到的,于是就将怒|火倾泻到明诚身上。明诚的所有工作资料包括少年时期的写下的无关紧要且幼稚的日记与最近读书时做下的笔记,都被那些工作人员拿回去研究翻阅,美其名曰“清除党|内反|动分子”,明诚只是觉得可笑至极。


  起初几年明诚还能扛着压力勉强生活,到了七十年代,一切全变了样儿。明台在北京也遇到了大麻烦——那些人揪着明家说明家是剥|削劳动人民的资产|阶级,明台大力反驳,于是就被盯上了,那些红|卫军说他是反|动派,说他是人民的罪|人;明诚曾经在汪精卫手下的国|民政府任职的履历也被搜出来,明公馆作为“无耻的资产|阶级剥|削人民群众的产物”被上交国有,他被停了职,加上一个荒诞可笑的罪|名,送到了上海市五角场监|狱服劳役进行劳动改造。


  那个年代实在是疯狂又混乱,明诚在监|狱里碰到了许许多多曾凭着一腔热血去救国救民的伟大人物,明诚和他们聊天,偶尔会提起明楼,他讲到明楼是在解放战争后期在国|民党的胁迫下转移去了台北。周围人就说,这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去了台北平安无事不收处理的话,也可以安度晚年,哪里用在这里受这种罪,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明诚想了想,也确实是如此。如果要明楼要在这潮湿阴暗的监|狱受这种罪,他是不忍心的。


  他在这几年里的经历实在让人不忍回想。无休止而又繁重的劳动也就罢了,监|狱里匮乏贫瘠的精神生活与si板苛刻的管理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他没那么年轻了,偶尔赶上生病的时候,也很少能休息。至于那些在他身上用过的刑——目的自然是逼着他去讲那些对明楼、明镜与明台不利的话,要他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也就暂且不提罢。


       明诚大多时候都是听话的,他是个让人省心的犯|人。可只有一次例外,明楼曾送给明诚的戒指,明诚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放着,不愿让任何人触碰,这是挂在他心尖上的那么一份柔|情。


        那一天明诚也是被拉出去审讯,不知怎的,那一直被明诚小心翼翼地藏着的戒指|掉了出来,被审讯明诚的红卫兵看到就要去拿,明诚在那一刻急了,他死死地护着那枚戒指不要任何人去碰去抢,那样苍老的躯体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那样强大的力量。那些红卫兵不罢休,他们开始辱|骂明诚,殴|打明诚,硬生生地将那枚戒|指从明诚手中夺走,那之后,这枚戒指的下落,明诚就不得而知了。事后,作为惩|罚,他们把明诚关起来,几天几天地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明诚只是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哭,他想,他连这枚戒|指也没有护好。


  监|狱里的犯|人每天都要被拉去做苦工。明诚的手上被磨的全是血|泡——早就不是那个提笔作画的明助理了,偶尔他难过的坚持不下去,然后他脑海中就会浮现明楼的样貌,从好多年前抱着他教他读书写字的明大少爷开始,再到后来学识渊博幽默风趣的明教授,再到严肃而又一丝不苟的明长官,最后就是他对明楼说过的话,他要明楼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活到他们重逢的那一天。


  他们还没重逢,他还不能si。


       这时他口袋只剩玫瑰一片,此行又山高水远。¹


       但是没有关系。


  明诚觉得人的信念有时候确实是神奇的。他凭着这一点信念熬过那么多痛|苦的日日夜夜,竟也就这样熬过来了。


  1976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到来。明诚看到报纸上的新闻,那些曾经在一个年代粉墨登场、唤起一个民族的觉醒的人物们先后去世,明诚对此感到难过,难过之余他又觉得有些茫然,一个时代就这样无声终结了。明诚出|狱那一天,不过是狱|警挥了挥手要他们离开罢了,好像之前所受过的苦都在一个挥手的动作间一笔勾销。明诚早就没有什么怨|念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找一个地方,过一段安静日子,等待和明楼重逢。


  后来文|革那些案子重新审理,处理明诚这桩案子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看上去斯文有礼,让明诚想起来明楼年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翻着明诚的档|案,上面自然包括明诚早年入党参与行动的一些行动,在文|革时期,这些材料反倒成了批|斗明诚的工具,他们拿着这些资料说明诚是国|民党派入共|产党内部的间|谍。现在这些资料被一个年轻人珍重地拿在手中,一页一页慢慢翻阅,那个年轻人之后站起身,对明诚鞠了一躬,说,老先生,您受苦了。


  有黎叔帮忙,明公馆几经辗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明诚和明台的手里。明台曾要求明诚去北京和他同住,被明诚拒绝了。明诚觉得明公馆就很好,自己一个人住,清静。


  明公馆内破|败得很,那副《家园》在这些年的动|荡中也不知去了何处。明诚耐心地打扫,慢慢地打扫,那几年,由于之前劳改的缘故,他身子骨并不好,还经常要跑去医院看病开药,按理说该有个人照顾他才是,可明诚咬咬牙竟也自己熬过来了,不要他人帮扶。


  明诚去了社区的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他喜欢这份工作,安静清闲,他能遇到很多精彩的文字,也能遇见很多精彩的人。这让他想起来当时在法国念书的日子,少年人喜欢读各种不同的书籍,疯狂地从中汲取知识,然后明楼就在一旁沉默看着,偶尔和他聊几句象征主义,聊一些新鲜的学说,他听得专注;那些年的日子遥远却又自由,充斥着文学,知识,家|国。


  那些年发生了好多的事情,改革开放啊,开办经济特区啊,女排夺冠啊,这些事情占据了报纸标头的粗体大字,勾勒出一个时代的轮廓。明诚想,若是如此,他们那些人之前的付出,确实算不了什么,因为这一切确实有了回报,他们的祖国,终于走向富强。


  明诚就在这些年的日新月异中安静伫立,在这个隐隐约约显出的盛世局面中安静伫立,他一直在等明楼。


  如果等不到呢?明诚自问。


  那他就等到si吧。


  总之,只要明诚这个人尚且在人间逗留,他就会等明楼直到最后一刻,明公馆就将永远伫立不倒,而这里,永远是明楼与明台的家。


  


  


  1987年。


  明诚是忘不了这一年的。政府第一次公开表示对台湾民众回大陆探亲的欢迎与支持,报纸上一行行铅字映在明诚眼里,他手抖的几乎要拿不住薄薄的一张报纸。


  明诚只愿明楼长寿,愿明楼平安,愿他们能重逢。


  1988年,第一批台湾探亲团抵达北京。


  明台在北京那边,动用了好大的人脉,要来一份来大陆探亲的台湾民众名单,明诚戴上眼镜,费劲地在那一行行印得极小的铅字中寻找明楼的名字。


  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


       


       明诚不知道该怎么讲他在那一刻的感受,他戴着眼镜,眯缝着眼睛在一堆铅字中寻找那两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汉字,然后在某一刻,”明楼“这两个名字冲入他的眼帘,他的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在那一刻涌起来的心潮再难平息。


  1989年,明楼抵达上海。


  明诚那天照常去图书馆上班,回家时已近黄昏,他远远地看见一个挺拔身影,那人鬓发早已花白,可有些东西是岁月再怎样肆虐也无法磨去的,那一身大衣依旧穿的笔挺,腰板挺得笔直,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只是不动声色地站着,便有威势。


       明诚曾在之前无数苦|难岁月中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然而,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了,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他一步一步地向明楼走过去,步子走的缓慢,然后他轻声唤,大哥。


       明楼转身,望向他,那眼神中融合了太多久别重逢的喜悦与苦尽甘来的快乐,让明诚觉得之前种种都是值得的。明楼的样貌在这么多年的岁月打磨中早已苍老许多,但眉眼中依然可以窥见那个神采奕奕的明长官,亦或是明教授。


       明楼道,阿诚,你老了。


       明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时哽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有什么话好说,这个时候,他们两人都是千|疮|百|孔了。


       他们两人几乎在同一刻向对方伸开双臂,把自己投入一个温暖坚定而又迟到了太多太多年的拥|抱之中。


       这个人间太过喧闹,遍布了太多苦|难,以至于他们在彼此的人生中缺席了几十年,各自奔赴命运给予的不同的苦|难,可这个人间偶尔也是温暖柔软的,就比如,它让明楼与明诚都健康长寿,带着毕生的爱与温柔,活到重逢的这一天。


       他们在霓虹灯下拥|抱,在喧闹嘈杂的街道上安静享受一份重逢的喜悦,周遭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可他们彼此需要的也只是这一点安静与温|柔罢了。


       嘘,别打扰这些美好画面,他们已经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世奔波了太多年了,他们经不起任何的考验了。


       明诚在明楼耳边轻轻地说,大哥,欢迎回家。


 

      明楼红了眼眶,对明诚说。


       “从今以后,咱们只有si别,不再生|离。”   ²


END.  


①:出自薛之谦&韩红的歌曲《小尖尖》中的一句歌词。大意为,我已经不剩多少爱了,但我把我仅存的爱|意都给你,此番爱|你前途未卜,但我还是要爱|你。


②:出自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是杨绛先生一家在沦|陷区生活艰苦之时,钱钟书先生发愿时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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